毀約

晓星

最后期限快到了，那双手就象两条蛇纠缠在一起扭来扭去的，好久好久……蓦地,那纠缠着的两只手不动了,紧握成一个拳头，放在胸前…….时间不多了,是下决心的时候了。手的主人轻吁了一口气，抬起了头…

四周阴气森森。草丛中,不时有小黑点窜跳。飒飒冷风,在他耳畔吹奏着一曲古老的离歌……………

快见到父亲了。那年与父亲一别,小儿子不过两个月大。如今,小儿子已十来岁了。虽事隔十年，但当年他对父亲许下的诺言,仍深刻脑际……

是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父亲刚断断续续的把话说完，就喘得直咳嗽,咳得几乎心都要给咳出来。 看到父亲这一副模样,他把双手紧握成一个拳头, 放在胸前，向父亲许诺:“爸,您放心!我一定遵照您的话去做!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养好您的身体!”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十年前,他确实说到做到。 没有违背自己向父亲许下的诺言。他以为从此就一劳永逸，再也不会出问题。

那知道,十年后，一声令下,父亲和他的所有邻居都要被迫限期“搬家” 。

十年前,他单枪匹马,身居要职,不把这诺言当作 一回事。

十年后，他拖儿带女，金饭碗也给三年前那一场席卷东南亚的金融风暴砸碎了。如今,这诺言真把他搞得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了。怎么办? 一诺千金! 何况是对自己的亲生父亲! 于是,他把牙一咬,把手一 挥, 说:“借!先度过这个难关再说!”

他刚下了决心,月亮仿佛不忍目睹,这集体迫迁的人间悲剧,躲到云里去了。四周更暗了。附近数盏煤气 灯,在寒风中哆嗦。他还听到了“卜卜”的锄地声。他知道父亲的“邻居”有的已开始“乔迁”了……

就在这个时候,妹妹走了过来,向他耳语道: “哥啊!别家付出了更高的价钱,我们请的和尚不来了!” “那怎么行?你看:哪一家不请和尚或尼姑给先人 念念‘乔迁’经的?你快去请别位!再高的价钱也得请来! 天一亮,父亲就迁不成了! 父亲见不得阳光啊!”

弟弟也跑了过来,说:“哥啊!宝地的价钱涨了两三倍,集体限期迫迁,家家都在寻宝地。宝地僧多粥少 啊!怎么办?”

“借!”他又想到了借。但借时容易还时难啊! 突然,小儿子拉住了他的手问:“爸,公公就在那里面吗?”

他回过头来,看着小儿子。父亲见过这小孙子,也很疼爱这小孙子。父亲必不想让这小孙子受苦吧! 他忽然想起了小儿子刚说过:学校要教电脑,老师要学生们尽可能每人自己买一台. 哦!他的双手又象两条蛇纠缠在一起扭来扭去的,

好久,好久……………蓦地,他松开了双手,手心贴着手心, 作了个膜拜的手势,在心中默念道: “爸,我要毁约 了!为了我的儿子,为了您的孙子,我只好毁约了。”

接着,他把手一挥,对弟弟说:“宝地不买了!把挖出的父亲遗骨火化后,放在庙里好了。又省钱,又省 事!”

弟弟一脸茫然的问道:“哥啊!你忘了爸临终前的遺言吗?他不要火化啊!

二零零一年三月三日

（取自晓星著《星光灿烂》一书）

编者的话：像“毁约”这样的文章题目并不少见，但内容多是对活着的人的失信背约，没听过对死去的亲人毁约，所以，晓星这篇小小说的故事就显得新鲜。不只故事内容新鲜，该点赞的是晓星处理这篇文章的技巧，到最后才知道他对弥留的父亲做出了怎样的承诺。相信读者细读之后，也会同意给晓星点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