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最是绚丽多彩,儿时的中秋夜亦然。
火红的太阳刚在那头沉落,中秋的月亮就含羞带笑的从这头冒出了脸蛋。屋外,是孩子们的吵闹声,搬抬桌椅的碰撞声、摆放供品的喧嚷声、叫喊声,呼唤声,汇聚成了忙乱热闹的节日气氛。
我们兄弟姐妹把碟子摆到台面上后,妈妈便过来把桌面从新整理。她把腰系红纸的柚子和头顶锯齿冠的凤梨挪到正前方,左右依次摆上柑,桔,苹果和蒸熟的芋头。其后是棕褐色的月饼,雕着披红裳奔月嫦娥的白月糕和云片糕。笑面佛、公鸡、兔子、短枪等各式造型公仔饼,还有被关在颜色塑料猪笼里的小猪猪被摆在了最后方,另外就是那一大碟叫我们虎视眈眈的大白兔奶糖。然后,妈妈把彩秞瓷壶里泡好的甜茶倒入两只小瓷杯里。再将插着红烛的一对烛台摆在了桌子的最前方,对正天边盈盈笑脸的月亮姐姐。
妈妈点亮蜡烛。伴着静静跳动的烛光,我们一家大小围桌而坐。虽然大人们从未向我们说过嫦娥奔月的故事,但抬头望月,我们都知道月宫那里住着嫦娥和玉兔,更都知道不可举手指月的禁忌,免得睡梦中被月亮割伤耳后窝。
这时,月亮已经爬过了树梢,玩闹的孩子们也都先后回到自家屋前,安坐在供桌旁的椅子上,静候月亮姐姐下来享用美食。皎洁的月光涂满了他们欢愉的脸庞。
喧闹声停息了,夜变得静谧,偶尔听到隔邻老祖母坐在桌边轻声给小孙儿吟诵月光光,照地塘…….。放眼望去,银色月光下的街道旁是一长排在夜风中摇曳着的闪烁烛光。
靠着椅背,我盯紧桌上的奶糖,心里却在盘算着那猪笼子是要红色还是绿色的好看,奶糖自然是得抓一把的,公仔短枪到手后将红线抠出,挂在胸前扣子上,必将威风八面。
红烛缓缓的烧,月亮姐姐慢条斯理的品尝。孩子们终于还是坐不住了,便开始各显神通。线轮铁罐小车已经开始四处乱飚,长竹竿底下的线轱辘,转动着横在上面的空炼奶罐,打了通气孔的罐子里点了根蜡烛。呼喝声中,小车在粗糙的街道上来回狂飚,哐啷哐啷,挺刺耳的。烛光在奔跑中的脚前交替转动,时亮时暗。须臾,那边厢呼啸着来了一群人,手提细竹和线条牵悬着半边椰壳,燃着蜡烛的小灯,另一边是提着旧报纸糊的小灯笼,两队人马堆在一起推搡打闹,誓言要灭了对方手中的灯。突然,这里一盏灯灭了!于是欢呼声咒骂声四起,怱地那里又一声惊叫,手中握着的纸灯已燃成了一团火。呼声叫声,此起彼落,持续不断。
我们兄妹也把灯笼提了出来,不是奶罐车,不是椰子壳,更不是报纸糊,而是正经八百的宫灯、大红灯、五星灯、长耳兔灯、摇头晃脑的龙灯 ……。小伙伴们张着嘴围拢上来,连大人们也都忍不住过来品头论足一番。
灯笼是父亲亲手熬夜制作的。我们家兄弟姐妹八人,再加上父亲特地为他的铁杆兄弟家四个孩子制作的灯笼,统共十二个,每个都造型独特,没有重样的。
時光荏苒,月光底下剥绿柚嚼奶糖提灯笼的日子早已走远。我自己的孩子因在华族文化被禁锢的时代长大,对传统节日的情感也不如我们浓厚。自从孩子们到邻国升学定居后,妻随着也过去照料,再加上大多华人的传统节日在印尼都不是假期,我也就常常忘了过节,尤其经常记不起其实已经是到了该吃月饼的季节,等到醒悟,发现竟然早已错过了十五的月亮,就连十六圆都已经飘走有一段日子了。
2021年9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