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甜粄
代恩

我總忘不了兒時的過年景像。我們住的那條短街，住着不同籍貫的鄰居。一踏入臘月中旬，各家各戶都在後院忙著制作家鄉的賀年糕點。廣府人炸油角，煎堆，蛋饊仔。福建人蒸發糕，紅龜棵，菜頭粿，包春卷。潮洲人炸芋泥角仔，炸芋絲，綠豆粿。唯一的山東鄰居則包餃子.。而對門的娘惹家庭，雖受荷蘭教育不講唐話，也一樣不能免俗，趁熱鬧烘焙西式蛋糕及娘惹糕點。

我們客家人稱過春節為＂過老年＂。蒸年糕是客家人的傳統。年近歲尾，祖母就會從閣樓取下過年才會用的鍋碗瓢盆，洗刷乾淨，然後開始浸米準備蒸年糕，年糕糯米粘米比例為4比1。

浸米需勤換水，浸上一天待米漲軟後，會用石磨慢慢的徒手磨成米漿。客家年糕做工細緻，祖母總是非常有耐心的，一匙羹米加一點水慢慢地磨，米漿會從石磨的槽口流到瓦盆內，要用布袋隔過米漿才夠幼滑。一底直徑六寸的年糕所需粉漿至少要磨一小時，出動家中成員接力，花上一整天功夫才磨出細滑如絲的米漿，費時耗勁，這樣蒸出來的年糕才能綿滑軟糥。完成了磨漿工序，接著過篩隔渣，以免粉漿凝結粉粒，影響口感。過篩後的米槳以人手慢慢和勻後加上預先煮溶的黃糖漿，再放入用香蕉葉墊底的竹制小簸箕裡。
蒸年糕更要移師到後院，用紅磚砌出臨時爐頭，然後用柴火從日出蒸至日落，其間除了不停添加柴火外，還要在年糕面上不斷蘸油水確保糕面保持油亮潤滑。蒸熟的年糕冷卻後連同蕉葉包裹著在太陽下曬幾天便大功告成。

把帶著蕉葉香味的年糕切成小塊，蘸上蛋漿文火慢煎至金黃四溢，酥軟芳香口感綿滑。
我們嚼出的是幸福的香甜味，而祖母則說那是家鄉味，嚼在心裏甜在心。客家人稱年糕為＂甜粄＂。每塊甜粄都是祖母心機的結晶。

到了農曆十二月廿四，客家人稱為＂入年掛＂。祖母又開始為大除夕的團年飯忙碌，剎雞斬鴨，泡浸海參。
此時，左鄰右里也每家每戶互相餽贈自家賀年糕點。而祖母的＂甜粄＂，連本地印尼人試過都都讚口不絕，念念不忘。
如今過年仍然能吃到甜粄，然而時移世易，石磨早已被機器取代，少了那一套繁複程序，少了那份細心的愛，甜粄也只有甜在口。

早幾年我回家鄉梅縣過年，滿心期待的品賞叔姆親手蒸的甜粄，雖然人在家鄉，也無法再嘗到回憶中甜在心的滋味。這讓我對祖母的甜粄更加懷念不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