罌粟:美艷的「惡之花」
东瑞
午夜,萬籟俱寂,一輛小汽車在叢林茂密的泥濘小徑吃力行駛,神情警惕的司機眼睛像兩支探射燈,他似乎意識到了這是個不祥的夜晚,似乎聽到左右前後有聲音逼近。果然,不准動的吆喝,令他無法不停車,剎時間,四周圍幾十支槍的槍口在亮光下,從兩邊車窗伸進 來對準了他的頭顱。幾百萬美金價值的白粉,在頃刻間化成了流水……
無數次,那些描述毒梟、毒販與探員、警員周旋惡鬥的電影,出現了類似的鏡頭。我 總是不明白,內心產生了許多疑惑:毒品是甚麼?怎麼那麼值錢?毒品、白粉、鴉片,海格因······為甚麼那麼多名稱?罌粟花究竟樣子是怎麼樣的?為甚麼全世界都在掃毒,毒販被抓 多數判死刑。為甚麼毒品迄今還是源源不絕?無數個為甚麼,在於心中,無法得到解答。很希望有日亲眼看一看罌粟花
五月的清邁清萊之行,雖然僅僅五天,但終於滿足了這願望。尤其是在世界著名的金三角區一睹罌粟花真面目,太有意義,因為實地的參觀,親自以肉眼觀賞,那感覺是完全不同的。我們乘坐旅行團的車,耗時一個多小時,來到泰國最北部的城市清萊。這個古城有七百多年的歷史,比曼谷歷史悠久得多。一九一零年清萊建立府。自此。其一百多年的歷史也就和鸦片分不開。
著名的「金三角」(Godden Triangle)就廣義來說,是指泰國、緬甸和老撾(寮國)三國交界的一個三角形地帶,狹義來講,就是具體指泰國清萊府,北部及老撾、缅甸一些县城村镇。共大大小小三千多個村鎮,總面積約十九點四萬平方公里。我們參觀一個苗族村的時候,完全沒想到,最後就看到了可能特地保留的罌粟花。
不是說早就絕跡了嗎?我們沿着一個山坡的小徑走上去,一串紅,薰衣草、牽牛花,百合、向日葵、金盞花、木槿、美人蕉、夾竹桃、非洲菊等花卉開滿了山坡,點綴着村莊,非常好看,几间茅草屋,酷似南洋偏僻地區印尼人的住所。在較高的山坡,導遊就跟我們說, 那裏有罌粟花。我們馬上渾身精神起來,猶如要去見一個罪大惡極的毒梟一般緊張興奮。很快,遠遠就看到在綠色的叢叢草木中,紅色浮雲的影子在眼前晃動,那就是罌粟花了,有紅色、粉紅色和白色的,每一株約有一米來高,其花瓣有四個,呈圓形或扇形,花瓣緊密排列。看上去很像一個毛絨球,花色豐富。中間有個蒴果,形成長團狀椭圓形,導遊說,其實 美豔的罌粟花本身沒有毒,有毒的是這蒴果。
許多人將這兩者混淆了。他當下用一個尖尖的樹枝刺向蒴果。頃刻間就有「汗汁」滲出,這正與李時珍的《本草網目》所描述的一致: 「阿芙蓉(即罂粟)前代罕聞,近方有用者。雲是罌粟花之津液也,罌粟結青苞時,午後以大針創其外面青皮,勿损裏面硬皮,次晨津出,以竹刀刮,收入瓷器·陰乾用之」。我們團友將仅剩的几株罂粟围住,瘋狂拍攝,细细欣實花瓣,的确美豔极了,堪稱一等一的供人们觀賞的花卉,令許多花卉黯然失色。
那未成熟的蒴果此刻挺立着,看上去感覺有點駭然,害怕去觸摸。生怕一模手指也會中毒會麻醉似的。那蒴果含着乳白色的漿液,制乾後就是鸦片,一般字典上對罂粟的條目解釋也是「草本植物,花大而美,有紅白等色,果實未熟時是製鸦片的原料。」導遊還把一些團粉狀的東西倒在我手掌上,令我有點驚駭,仿佛頃刻間我距離罪惡很近很近,只要我突然失常,將手上的白色粒狀東西吞下去,可能就成為沉淪毒害的吸毒者了吧?不過,如果公正,能將罌粟及其鵡要分開,那麼可供觀賞的罌粟花就可以除掉惡名,毒名就純粹由蒴果來承擔了。可歎的是,正因為它們同根生,罌粟花也就擺脫不掉 「惡之花」形象的宿命。世事如此,何等不公?
我們站在罌粟的蒴果前很久,那小小的橢圓形的蒴果,倒有點像荷花池裏的蓮蓬、沙漠裏的某些圓形仙人掌,一株株地直立着,看起來令人聯想歷史,聯想許多以前書上和資料上閱讀的傳說和故事······。我們在這山頭待了很久,一半是因為罌粟的吸引。
次日, 我們有機會參觀別開生面的鸦片博物館,眼界大開。在此,陳列了各種各樣的抽鴉片的器具,吸毒者的生活和習慣、毒販和吸毒者被囚禁的圖片、大毒梟坤沙的事蹟等等, 雖然資料不是太豐富,但那些花色眾多的吸鴉片器具,就說明著人們受毒害非一日之寒,至 少已經有一個世紀了(指大量生產和銷售)。
博物館進口處,有張圖,導遊解說得好快,我來不及細聽,我見那圖片很奇特,一個女子躺在泥土下,身上長出一株罌粟來,而在泥土的上空,有七個男子的頭像。我在博物館門口又問了導遊,那是甚麼意思,他說傳說有七個男 子看中一個少女,對他展開追求,她沒同意,他們一怒之下就把她強姦了。女的被強暴死去,埋在泥土下,不久就從身體長出一株罌粟花來,開始了以她的毒在人間對男子進行瘋狂的報復。這當然只是一個傳說,對罌粟的蒴果之毒給以一種合理的詮釋。
其實,罌粟果實的那些嗎啡成份,最早僅是用於藥用和治療,罌票含嗎啡的量有高低, 最高的平均為 10 %。罌粟含有多種生物鹼,如可待因、罂粟碱,加工入药,可以產生止咳, 止痛。催眠作用,還可以治療久瀉、久咳,久痢,後來人們研究還發現醫療功能很多,還可 以养胃,調林、治痢疾等等。
在元朝之前,罌粟都是用在入藥和治療的。開始當麻醉的毒品吸食始於元朝。不過那時的吸毒者所吸的鸦片,都是從與印度等國家打仗獲勝的戰利品得來的,開始懂得生产和制造是在明朝才開始的。明初,鸦片源源從海外輸入中國境內,主要是暹罗(泰國)、爪哇。麻六甲這些地方。當時稱鴉片為烏香,還作為藥材「進貢」給明朝皇帝。十六世紀,鴉片價格高昂,與黃金同慣,中國沿海一带富貴人家的老爺抽鴉片的也漸漸增多,鴉片也就開始徵稅了。
鸦片的原產地在南歐。印度、緬甸、老撾及泰國北部,一百多年前外國人看中了金三 角這一帶,就教授當地人栽種、培育,製造等一條龍的技術。金三角這塊地方被他們看中, 鴉片能在這地方「發揚光大」。主要是這一帶海拔一千米上下,溫度適宜,有一定的雨量, 土地肥沃。更重要的是地處偏僻,社會封閉,處於崇山峻嶺之中的三不管地區,便於製造和 運輸,但是在歷史上,中國的林則徐為抵制鸦片,曾經率領中國人和英國打了一仗,是為著名 的鴉片戰爭。然更早以前,對於罂粟花,東西方的觀念卻不同,古埃及稱它為神花,古希臘的司谷女神,手上拿着一朵罂粟花;罌粟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一九一四)後,在比利時的弗蘭德斯被視為「緬懷之花」,因為當時弗蘭德斯成為了西線對抗德國的主要戰場,有成百萬的英法比士兵倒在滿是罌粟花的大地。加拿大醫生翰‧麥克雷寫了有關的詩篇,美國人邁克爾,摩尼亞佩戴紅色罌粟花紀念那一次犧牲的戰士,一九二零年法國婦女以手制罂粟花出售 資助第一次世界大戰遺留的孤兒。這一切活動曾經導致中西方在罂粟花文化上的衝突。
據說,比利時那種罌粟花是變種,屬於佛蘭德斯瓦斯栗和阿爾卑斯罌粟,俗稱虞美人。和製造鸦片的罌粟不是一個品種,即使是鸦片罌粟,也都是那個蒴果闯的祸造的孽。正如一個人,頸上長了一個毒瘤,人們就視地為「有毒之人」避之唯恐不及一樣。
中國歷朝對罂粟早有記載,只是名稱不一,六朝稱斷腸草、芙蓉花,唐朝稱米囊花,宋朝叫鶯粟。明朝叫烏香、阿芙蓉等等。許多名人。文人,醫生都為罌果發表過言論,太白詩曰:「昔作芙蓉花,今為斷腸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雍陶:「行過險棧出褒斜, 歷盡平川似到家,萬里愁容今日散,馬前初見米囊花•」(《百歸新谷》〕蘇軾:「道人劝飲鸡苏水,童子能煎罌粟湯。」元朝醫生朱震亨說;「今人虛勞咳嗽,多用粟殼止勤;湿热泄沥者。用之止涩。」但又嚴重警告:「其止病之功虽急,殺人如劍,宜深戒之。」好一个 「殺人如劍」!早在元朝,就有那樣目光如炬的醫生為後人下了「警世明言」
從清邁和金三角回來,我找一些有關「禁山」「制毒」的資料來讀,讀出問題和矛盾來,百思不得其解,例如,説泰國政府早在一九七零年推行山地政策,鼓勵和發動泰北的少數民族以種植水果、蔬菜、手工藝等產品來替代罌粟的種植,並展開了一系列打擊毒版的行動,一九九零年又大力發展清萊的旅遊業,「金三角」逐漸變成了歷史名詞。然三國政府儘管努力,依然沒能阻止這一區罌粟的種植和鴉片的製造。下列這樣的數字真叫人觸目驚心: 六十年代鴉片生產處在黃金時代,產量兩百噸,八十年代七百噸,一九八八年為一千二百
噸,一九八九年為二千四百噸,一九九一年達到三千噸。如果數字無誤,那麼一方面禁毒, 一方面產量逐年遞升,只能讓人想到那大批隱藏在叢林深山的機器和人員,一定日夜加班, 一旦有甚麼風吹草動,不是快速降到地底下,就是與外星人合作,連地皮帶人帶機器一起被捲在到巨大的飛碟上逃避國際刑警的追捕吧!要不然那樣的高產是如何辦到的?
回港多日,不時打開電腦,多次凝望那美豔無比的罌粟,的確,罌粟花是罕有的悦目美麗,想到了利欲膨脹、無所不用其極的人類與罌粟花的因緣,多少人迷於其蒴果之毒,死於吸毒,多少人依然在龐大的毒品行業的深淵裏推波助瀾,賺取暴利?罌粟的惡名,究竟誰賦予的,如果,人們不開發它的蒴果,罌粟花難道不是絕好的觀賞花卉,與牡丹、玫瑰、蘭花都可以匹敵,正如那位傳說中的少女,被招惹了,就一百倍瘋狂四處危害了。惡之花其實就 是惡之人的「傑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