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头

金梅子

1950年度,我与锦林同事,大家同在一家工厂打工,他是外交,我任工头。1970年初,他脱离公司, 与朋友合资办工厂,由于长袖善舞,经营得法,很快就飞黄腾达,身跃龙门,谁要见他一面,还得通过门警传讯, 走进他气派豪华的冷气办公室。

那年头,他已是蜚声商场的大老板,而我,依然是工头。

尽管身份悬殊,我俩一直是莫逆之交,也尽管他衣着光鲜,驾着名车,为了顺从我意,他甚至可以陪我走进路旁的小食档,坐在脏旧的板凳,吃我俩过去经常光顾的粿条。我俩的关系,就是那么密切。

1990年,他的事业已达高峰,种棕榈、养燕子、办 工厂、搞建筑,他的分公司遍布国内外,炒得如火如荼, 赚得盆满钵满。而我,依然是个工头。

锦林见我安于淡泊,不求上进,很不以为然。他一直 鼓励我创业,还保证不论搞什么行业,他都会全力支持, 一定会成功的。可我一拖再拖,我没有勇气,也没有兴 趣。.

他一直恨我朽木不能雕,有一回甚至骂得咬牙切 齿:“老虫啊老虫,你自己不争气,我又如何帮助你?钱 摆在你面前,你不肯拿,我也没有办法呀:你这样会穷困 一辈子的!”

2000年,我们公司请来了个女经理,她一上任就大 施拳脚,来个左滚右踢。

她对老板说:“公司要发展,人事就得翻新,厂里几十 多名员工,老的老,弱的弱,都是些废料,必须来个大整 顿,否则会拖垮公司!”

老板不忍说:“都是几十年的老员工了,一向兢兢业 业,忠忠实实,总不能说辞就辞……再说遣散费用也不小啊!”

“这还不容易?交给我,我有办法解决!”看她一脸果断,老板想,这老妞毕竟是个专才,好,听她的!

一周后,新工作条例发布下来,短短两个月就有多位员工被辞退,理由是:不能满足公司的条件要求,请自动辞职！

老弱的员工送走一个又一个,拿着毕业文凭的少壮纷纷应征来……………

有一天,公司搬迁工作室,我如常上斑,却找不到自 己的座位,每张桌面都贴有名表。我过去问老板,老板要我问经理。

经理说:“新工人太多,桌位不够用。老先生,您就 暂时和小陈共用一桌,我们以后另行安排。”语气很委婉,笑容却带股阴气。我能说不好么?她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只能听她的。

第二天,我给老板写了张辞呈。信中说:“尊敬的 老板,一般的退休年龄是六十岁,感谢您多给我十多年, 法律有没有规定必须发送养老金,我也不会无理要求,您可 以将它栽培新工头,50年后再用同样的手法将他撵出去。

铃。。。铃。。。铃

锦林又给我来电话,从美国打来, 他问我最近好吗?

工作了五十年,老板有什么表示?

我说有呀,蒙主宠恩,我被迁升了。

2000年,我已不是个工头。

（来源：金梅子著《福地福人居》）

作者简介:

金梅子。原名:郑金华

广东省大埔人,一九四二年生于印尼苏北棉兰市,早年就读于《崇文中学》,因家贫, 高中未毕业便缀停学,六十年代执教于丁宜埠《华侨中学》 闲来喜摇杆涂鸦。

曾出版:

(一) 金梅子短篇小说集

(二) 一双旧草鞋

(三) 第六胎女婴

(四) 聒躁集

(五) 金梅子漫画集

(六) 三叉路口

(七) 老相师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