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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拉散文:《美丽的牵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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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牵牛花

朵拉

小时候叫它喇叭花,后来叫它牵牛花,某日读鲁迅在翻译作品《桃色的云》序文说他翻译植物名字时的原则:“中国虽有名称而仍用日本名的。这因为美丑太相悬殊,一翻便损了作品的美。如女郎花(Patrinia scabiosaefolia)就是败酱,铃兰(Convallaria majalis)就是鹿蹄草,都不翻。还有朝颜(Pharbitis hederacea)是早上开花的,昼颜(Caly-stegia sepium)日里开,夕颜(Lagenar^ia vulgaris)晚开,若改作牵牛花,旋花,匏,便索然无味了,也不翻。至于福寿草(Adonis opennina var.dahurica)之为侧金盏花或元日草,樱草(Primula cortu^soides)之为莲馨花,本来也还可译,但因为太累坠及一样的偏僻,所以竟也不翻了。”

文字里看到鲁迅的审美,仅仅因名字丑就不想翻译,真意外鲁迅先生竟然会是外貌协会会员。这也说明鲁迅的审美韵味和文化品位是很有个人坚持和要求的。里头提到的“朝颜”就是牵牛花。鲁迅形容牵牛花的名字“索然无味”。不过,在南朝医学家陶弘景所辑的《名医别录》里记载:牵牛花的黑色花籽可通便利尿,有郎中用它治好了便秘不畅,山野村民为感谢报答,牵了头牛去当谢礼,于是有了花名。在诗人眼里“绕篱萦架太娇柔”的花,看着单薄脆弱,却有牵牛之力,似乎说不过去,但这故事李时珍也收录在《本草纲目》,还有唐慎微《证类本草》亦有记载。

牵牛花或喇叭花名字皆具乡野气味,鲁迅觉得较美好的名“朝颜“,确实也符合牵牛花的生长规律。据说凌晨四点它就在湿润的空气中开始绽放,带着露珠的花儿只为朝阳而驻,当阳光变得强烈,空气益发干燥的中午以前,失去水分的娇嫩牵牛花便逐步蜷缩,渐渐凋零了。

后来又有人把牵牛花之名加入浪漫色彩,每年七夕牵牛星在天上亮丽闪烁,牛郎织女一年一会时,也正是地上牵牛花盛开的季节。“苏门四学士“之一的才子秦观,那首著名的《鹊桥仙》:“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就是描写牛郎织女的恋情,不知后人是否牵强附会,把牵牛花传为牵牛星化身。赋予浪漫色彩之后,长在乡间野地的牵牛花,从此陆续在宋人诗词里风姿绰约登场,杨巽斋说“青青柔蔓绕修墙,刷翠成花著处芳。应是折从河鼓手,天孙斜插鬓云香。”刘锜词里“竹引牵牛花满街,疏篱茅舍月光筛。” 梅尧臣的《篱上牵牛花》是“ 楚女雾露中,篱上摘牵牛。 花蔓相连延,星宿光未收。 采之一何早,日出颜色休。”陈宗远描绘的“绿蔓如藤不用栽,淡青花绕竹篱开。披衣向晓还堪爱,忽见蜻蜓带露来”牵牛花色是青的。还有释永颐的《牵牛花》也是青花:“老梅枝上挂牵牛,引得青花上树冰” 。姜夔看见“青花绿叶上疏篱,别有长条竹尾垂。老觉淡妆差有味,满身秋露立多时。”一个接一个诗人,说得花都变青色了。

原来古代汉语中青色是个模糊的概念,提到青瓷,说的是蓝不蓝,绿不绿的青色。青花瓷中的青是蓝色。抬头看青天,看到的是蓝色的天。黑色的头发亦是叫“青丝“,所以,青色可以是蓝色,绿色,也可以是蓝绿之间,或者黑色。

杨万里《牵牛花》的颜色更多了:“素罗笠顶碧罗檐,脱卸蓝裳着茜衫。 望见竹篱心独喜,翩然飞上翠琼簪。”上午是蓝色,晚上变红色,把牵牛花形容得像爱换衣服的美女。

到底牵牛花是什么颜色呢?

有人说牵牛花有60多种,爱画牵牛花的齐白石当年到梅兰芳北京家里,看见梅家花园种的牵牛花,一共有百多种。那么多种类肯定就有那么多颜色。常见的颜色为桃红色,蓝色,白色和紫色。还有绯红,紫色,紫红,粉红,大红,粉白,黄色和青色,亦有混色的。

杨万里诗中出现变色的牵牛花,不得不佩服诗人的观察力,原来含有花青素的牵牛花,具有魔术师的本领,遇碱性时是蓝色,遇酸性转成红色,空气中二氧化碳浓度的增加,花朵的酸性不断提高,造成牵牛花的颜色由蓝变红,大自然真是太神奇了!

七彩缤纷的牵牛花,不只古代诗人爱歌颂,郁达夫在《北国之秋》提到北平的牵牛花时,让人感觉他真是一个很会享受生活的文人。他说“在北平即使不出门,早晨起来,泡一碗浓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到很高很高的碧绿的天色,听到青天下驯鸽的飞声。从槐树叶底,朝东细数着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静对着像喇叭似的牵牛花的蓝朵,自然而然地也能够感觉到十分的秋意。说到牵牛花,我以为以蓝色或白色者为佳,紫蓝色次之,淡红色最下。最好,还要在牵牛花底,叫长着几根疏疏落落的尖细且长的秋草,使作陪衬。”郁达夫笔下描述的是现代人追求的简单慢生活。

当大家都说眼前的苟且,那是因为都在向往远方。如果你不是一个苟且的人,那么你眼前的生活就是诗一样的美好。郁达夫是这样,叶圣陶也是。他把牵牛花种在十来个瓦盆里,泥土已反复用几年,后来买了一包肥料,新生的花藤和叶子都旺盛起来,花虽未绽放,他却每天工毕回来,都要在种花处小立一会儿,观赏一墙比往年格外绿又格外厚的叶子,看着“因自身的重量倒垂下来,末梢的嫩条便又蛇头一般仰起,向上伸,与别组的嫩条纠缠,待不胜重量时重演那老把戏……”总是往上长的藤蔓,给作家默契了“生之力”,“即使没有花,兴趣未尝短少;何况他日花开,将比往年盛大呢。“

充满乡土味的牵牛花,无论叫什么名字,不管是什么颜色,就算只开一个早上,但这小小喇叭形的花,生命力的旺盛才是叫人难忘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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