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天才翻译家”金晓宇的故事
小时候被玩具枪射坏左眼 高中时被诊断为躁狂抑郁症
然后奇迹般自学掌握了多门外语成了翻译家
重访“天才翻译家”金晓宇:签下遗体捐赠志愿书之后
【华闻】杭州讯。“父亲去世后我一开始也想不通,一直想不通。但后来想通了,每个人(的人生)都很短暂。”金晓宇说。
几天前,被媒体称作“天才翻译家”的金晓宇,提前签下了属于自己的遗体捐赠志愿书。五个月前,在父亲金性勇离世后,金晓宇同样为其签下遗体捐赠确认书,完成父亲遗愿。
依旧是一年多前的采访地点——这座老小区的“阳光老人家”内,记者面前的采访对象从父子二人变为了金晓宇自己。在人生中占据最重要意义的父亲离开后,为自己签下遗体捐赠志愿书之后,金晓宇的所思所想是什么?翻译生涯进展如何?生活又有怎样的变化?
念头:想通了,短暂人生的意义
金晓宇的遗体捐赠志愿书。 张煜欢 摄
父子俩的世界里,一度皆与“想不通”纠缠。
1972年,金性勇夫妻的小儿子金晓宇诞生了。但金晓宇五六岁时,被同伴用玩具枪射出的针打碎了左眼晶体,又在高中时被诊断为躁狂抑郁症(躁郁症),即双相情感障碍。而后在父母支持下,金晓宇“奇迹般”自学掌握了多门外语,并开启翻译生涯。父亲则负责收外文样稿、买资料书、寄出校稿……十年如一日。
“我当然有想过,为什么我曾经这么苦?但得到的东西就是得到的,谁也抢不走;失去的东西就不要去可惜它,那不是你的。”在生前接受中新网采访时,金性勇曾对记者说。
金性勇花数十载“想通了”,并由此下定决心将“我的天才儿子”推向了众人视野。为人父母的万般苦心,撑起了耄耋老人言语之间的坚定。
彼时缩在父亲一旁的金晓宇,几乎极少开口。当记者如今问起“为什么会签下遗体捐赠志愿书”时,他缓缓开口袒露心声。
“爸爸是1月2日住院的,本来1月9日就说要出院了,但没想到,18日他就去世了。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医院陪着他,看着爸爸的生命流逝。”金晓宇说,“以前我不同意他做遗体捐赠的,但那段时间,我觉得爸爸对这件事很坚决。我不能不满足爸爸这么坚决的要求。”
一心想弥补父亲生前心愿的金晓宇也想通了,“跟着父亲做”,总是没错的。
既然人生短暂,何不让其多几分意义?金晓宇的遗体(组织)捐赠意向中,就包括一项脑组织。躁郁症患者还有多少成为“天才”的可能性,或许会在后人的研究中揭开谜底。
这段时间里,想念父亲时,金晓宇总会整理父亲留下来的衣物,看看父亲的照片和他留下的文字。“人一辈子结束了,只留下这么点东西。”金晓宇喃喃道。
他或许不曾记得,父亲曾在采访中这样告诉记者:“虽然我是五六十年前的大学生,看起来很难得,但能留下的实实在在的回忆并不多。而晓宇翻译的这些书,是永远可以摆在这里的。这是最令我宽慰的事情。”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为父亲和自己签下遗体捐赠书的金晓宇,想必彻底读懂了这句话。
翻译:加把劲,到60岁完成60本译作
金晓宇家中摆放的近期翻译作品。 张煜欢 摄
回到翻译——这件金晓宇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自2010年起,金晓宇已经一心扑在翻译事业上十多年。去年初“成名”后,这位译者过去相对单调的翻译生活也由此斑斓起来。
去年,金晓宇被推荐加入浙江省翻译协会,并经过决议被增补为协会理事。上个月,金晓宇还作为去年加入的会员代表,在今年的新会员入会仪式上发言。
“加入(协会)之前觉得有些高不可攀,加入之后感觉距离很近,很亲切。”金晓宇笑着说。不久前,他还被正式被吸纳为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关于手头上的翻译进展,金晓宇透露,自己已初步完成《印加文明》的翻译工作,目前正在校对阶段。接下来他计划翻译的作品是日本作家平野启一郎的小说《葬送》。
“本来年龄大了,对(《葬送》)这类虚构的作品不是很感兴趣。但在之前住院的时候我还是把它看完了。既然看了,如果条件合适,还是想把它翻译出来。”金晓宇说。
关于未来,金晓宇和自己有一个“十年之约”。
“我的上个十年翻译了将近30本作品,如果我的下个十年,从50岁到60岁还能加把劲,再翻译30本作品,就总共有60本作品。”金晓宇说,“相当于从出生到60岁,一年一本。”
其实自金晓宇父亲离世后,浙江省翻译协会还在计划招募一支小团队,为其做翻译辅助工作。过去十余年,始终是金性勇作为“第一助手”和“第一读者”,潜心为儿子的翻译事业提供帮助。
翻译带给金晓宇生活的希望,也为其人生指明了道路。在翻译之外,金晓宇也正试图为他人带来“光亮”。
在社区活动室的一角,杭州拱墅区湖墅街道双荡弄社区党委书记黄丽娜和社区工作人员精心布置起一个“晓宇译角”,里面摆满了金晓宇的译作,交流活动更是不曾间断。
“在我们社区,晓宇还是一名志愿者,现在都在迎亚运学英语,空闲时间他会帮助小朋友和居民练习英语口语。”黄丽娜说,“宇你在译起”就是她为金晓宇创建的英语学习群,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金晓宇还会通过线上授课的方式,帮助群成员提高英语水平。
生活:独立着,在平淡流淌中向前
社区内的“晓宇译角”,摆放着许多金晓宇的译作。 张煜欢 摄
“我们能去你家坐坐吗?”“可以啊,我本来就想邀请你们来的。”记者不经意的提问,没想到换来金晓宇热情的回应。
来到金晓宇家中,屋内的陈设反映着他现在的生活,平平淡淡却也井井有条。中午时分,金晓宇熟练地起锅烧水、拿出面条,与黄丽娜交谈着中午的面条是配老鸭汤还是炒南瓜。
金晓宇(左)与黄丽娜(右)在家中准备午饭。 张煜欢 摄
“每天我早上起来后会去买菜,之后是翻译、烧饭,吃完饭后会听半小时的广播,之后是午休,起床后一直翻译到下午五点,吃完晚饭后就再听听广播。”金晓宇介绍着自己一天的生活。
“为什么喜欢听广播?”“以前也喜欢看电视,但后来觉得看电视太浪费时间,而且对眼睛不好。加上砸了好几个电视后,发现同样价格买到的电视质量一个不如一个,后来干脆只听广播了。”如果不是他自己提起这段故事,在场人早已忽略了这位躁郁症患者过去发病的经历。
黄丽娜说,其实自父亲去世后,金晓宇的生活节奏发生了较大变化。原本花在翻译作品上的时间,如今多少都“匀”给了烧饭、洗衣等生活琐事。现在,社区对其更加关心,黄丽娜每天都会来探望金晓宇两次,社区里相熟的叔叔阿姨也会常来陪伴金晓宇买菜做饭。
“其实晓宇比我们想象中能干多了,他带我去买菜的地方比我之前买的地方还便宜!”黄丽娜笑言。
金晓宇在生活中不仅愈发独立,也带有几分“倔强”。黄丽娜说,金晓宇从不让其他人动手帮他做饭,只是让别人教他,“有时候晓宇还会做其他人的老师,他常说‘爸爸以前是这样做饭的,要按照这个程序做’。”
“我做菜做得不好。”金晓宇接话道,“前两天我做肉饼蒸蛋,放了三个咸鸭蛋和三个鸡蛋,结果不好吃······”依旧是不带任何波澜的语气,金晓宇的话语引得在场人哄堂一笑。
记得去年的采访结束后,记者目送父子俩回家。两名社区工作人员一左一右搀扶着走路不便的金性勇,沉默的金晓宇跟在后面,就像父亲的一个巨大影子。这次告别前,还没吃上饭的金晓宇从忙活了一半的厨房绕出,执意到门口送记者离开。门前挥着手的他,仿佛也在向过去的自己告别。(来源:中新网 记者:张煜欢 郭天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