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25 12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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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川    失落的一代

 

不成曲的小破六弦琴在胡乱地弹着,老旧的铃鼓乱七八糟地摇着,时而伴着沙哑的歌声。卖唱者成串的穿梭在市区,加进了许多年轻的嫩脸,他们步伐轻盈,把老弱甩在后头,接受着一间又一间的店主的施舍。

金融危机快两年了,失业、失学,让年轻的一代也步上了卖唱行乞的路。黄昏,他们掏出皱褶的纸币和一堆铜板,数着,然后,慷慨地买下了数十、数百粒的咳药片,一口狂吞它十粒,再一支可口可乐,享受着“飞”的感觉

总无心去听卖唱的胡唱。可是,那份唱“。。。妈妈,你的眼泪和叹气叫我心酸。盲目的冲动让我犯了罪。一年哦一年,在冷冷的牢房里,我的泪水无声地流着,妈妈,我好后悔。。。”抬头一望,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用修长的手指弹着吉他,漂亮的脸上深有情感,阴沉的眼睛显得专注。他在唱着自己的故事,又一个“花之岛”的囚徒。

我的友善让他陈述了自己的叛逆 :妈妈再嫁了,他这拖油瓶,在一大堆新弟妹的小家挤着,谁都顾不了他,书没读了,走向街头。为了抢女朋友,捅了对方一刀,服了刑。“妈,你能接纳这么样的我吗?”他问。“可以,就交个朋友吧。”我很好管闲事的交了这街头小子,也接受了“妈”这个怪称呼。

他还相当的有志气,从不向我讨钱。后院的芒果熟了,我神气的让他尝尝“没得比”的甜滋味,分一点人间的温情给他,看得出他心存感激。太多的离合婚变,复杂的再婚再嫁,异兄弟姐妹之间的纠葛和疏离,家长的失职,经济的拮据,让他们走向街头,不再回顾。

我的小儿子银川,对着这光头的街头少年,总爱戏谑的嚷:“妈!你的‘儿子’来了!”然而,我的这所谓的“儿子”,并没有接受我的人生哲学观点,他只喜欢漫不经心的谈笑、说怪话,也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失踪了。

一年过去了。

这个小城在一场烧毁渔船,抢掠财物的动乱中,走过了风雨飘摇的日子。种族的敌意像病毒一样在这往常十分友善的城市蔓延着,频频的忍受着一场又一场的挑剔和羞辱,为了全局,只有哑忍。在这忧心忡忡的日子里,一个左耳穿环、满脸邪气的青年出现在面前。我一阵惊吓,才辨认出是我那街头“儿子”,他长成一个壮青年了。一丝的杀气弥漫在眉眼之间,二度的牢狱生活,练出了他的好勇狠斗和桀骜不驯。他依然的呼唤我:“妈”彼此别来无恙,但是,我有芒刺在背的感觉。这晚,他向我要了几张报纸,说是要在火车站里铺地过夜,但却是铺在当街的人行道上,席地而坐,一见有人过来,就欺身逼近,在夹克的掩护下,用刀子挟持打劫。原来已经不是卖唱而是干“留下买路钱来”的勾当了,难怪衣着光鲜亮丽,打扮光怪陆离。

又一个深夜里,他使劲的按铃打门,我从门缝里偷偷张望,我那“儿子”赤红着眼,步伐摇晃,猛砸了半天的门。这在“飞”中的醉猫,正在张牙舞爪,岂是平日那句“你醉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所哄得来的!任那门铃唧唧长嘶,我就是不理,直到他扬长而去。

中午,海港的阳光格外强烈。我的孩子银川突然对我嚷嚷 :“妈,你的‘儿子’正在劫持环市公车的司机和搭客,看!他在追着!” 我一看,我那“儿子”一手捂低绒帽(像银行窃贼般),一手探向飘着夹克衣的腰前,显然是捂着匕首,飞扑向司机座的车窗。大白天,他还可真胆大包天!后来,我的“儿子”果然出事了。他左眼肿得核桃般大,嘴角流血,手臂上几处伤痕。他向我要红药水和一瓶眼药水,自己涂抹。暴戾的他,又和哪个地痞打争夺战了?对手还挺狠的。

之后,他又失踪了,我想,他在报仇这档事上绝不会低头,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大不了,再上“花之岛”。 他固然行匪作歹,对我却流露不安和闪缩,我的失望的眼神让他的灵魂不安,是这样吧。

日子依然的不能平静。我开始习惯地称呼年轻一代为“孩子”,而这群群的孩子,不单街童,还有学子,青少年的男男女女,都悄悄的沉醉在“飞”的日子里。“十粒咳药片”里的“飞”,让这些孩子脸色越是沉沉的灰黑,手指无意识的颤抖。他们固执地否认中毒,否定上瘾。我必须时时打发醉猫般的小子们,留心他们的醉拳——妙手千千,总要抓了什么东西,一溜烟的跑掉。这东西或是可口可乐,又或是肥皂什么的。年青的一代,将是国家社会的栋梁,然而,这些年轻人,是珍珠?还是砂砾?这动乱的大时代里,他们是失落的一代。

(199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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